我们凝视“某物到底是什么”时，第一性原理与本质本体论的角力始终存在，二者并非抽象哲学思辨，而是深刻融入科学突破、社会争议与文化变迁中，塑造着人类对世界的理解。
本质本体论执着于确定性，以柏拉图“理念论”为代表，认为可见万物是永恒理念的影子，坚信只有那个永恒不变的 “理念” 才是事物的本质。就像他认为 “圆本身” 比任何画出来的圆都更真实，这种思维让本质主义者在面对复杂现实时，总想找到那个一劳永逸的定义。亚里士多德“实体论”也未脱离此束缚，如“人是理性动物”的定义便排除了不符合标准的存在者。当现代社会讨论 AI 是否具有人格时，本质主义者仍在用类似的逻辑争辩，仿佛 “理性” 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第一性原理则像不安分的探索者，拒绝被固定框架束缚，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开启以怀疑为起点的认知路径，他通过层层剥离表象，试图找到不可再怀疑的前提，这正是第一性原理的精髓。牛顿力学以惯性定律和万有引力为前提构建解释模型，并非宣称找到了宇宙的终极本质，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出现，牛顿力学并未被否定，而是成为了特定条件下的近似，这种可修正性正是第一性原理的生命力所在。
2024 年 5 月，OpenAI 公布 GPT-4o 的系统卡，其中一句话像刀片横在哲学咽喉：“我们不再试图定义‘人格’，只报告模型在哪些统计分布上逼近人类行为。” 该表述被视为行业首次以可观测变量彻底替换形而上学标准。实质是用第一性原理把 “人” 的判定标准从形而上学（灵魂、理性）转译为可观测指标（行为分布、脑电同步）。换句话说，他们干脆把 “人” 的模具扔进熔炉，改用剃刀 —— 只要交互输出符合心理学量表、图灵测试与脑电同步的三重阈值，就视为 “类人”。这看似技术脚注，实为认知政变：本质本体论最后的护城河 ——“只有碳基灵魂才能拥有意识”—— 被第一性原理的分布式逼近撕开口子，充分体现了在前沿科技领域，第一性原理对本质本体论的彻底突破。
柏拉图若在雅典街头读到这条脚注，会立刻把 GPT-4o 拖进《理想国》的洞穴，宣判它为影子的影子；因为 “人” 的理念只能由理性灵魂分有，任何统计拟合都是对理念的亵渎。但亚里士多德会悄悄把 GPT-4o 带回《形而上学》，改写 “人是逻各斯的动物” 为 “人是能在语言游戏中维持连贯性的实体”，随即打开后门：既然连贯性可被算法逼近，那硅基为何不能分有 “人” 之名？师徒两千多年后的分歧，在旧金山一间机房里复活，这也正是本质本体论与第一性原理在人类对 “人” 的认知上的延续。
更具代表性的交锋发生在 2023 年 6 月 14 日布鲁塞尔的欧洲议会。《人工智能法案》一读表决围绕 “高风险 AI 操纵行为” 界定标准展开激烈交锋，一方主张将 “禁止高风险 AI 操纵人类意志” 的适用范围限定在 “具有生物神经系统的自然人”（本质本体论体现），另一方主张只要算法显著改变对象行为倾向，无论被操纵者是否 “有机” 都触发禁令（第一性原理聚焦实际效应的思维）。生物神经系统这一限定被剔除，取而代之的是关注实际影响的可验证行为阈值。这场表决标志着 AI 治理领域 “效果导向” 对 “本质定义” 的阶段性胜利，也为全球算法监管提供了摒弃形而上学争议、聚焦实际风险防控的范本，彰显了第一性原理在应对新兴科技挑战时更强的适应性与现实意义。
在司法领域，本质本体论的溃败更为惨烈。2022 年 25 名儿童和青年起诉国家与亚马逊毁林企业的 “亚马逊雨林法律人格” 案，原告律师没有引用任何形而上学的 “自然权利”，而是提交一份成本收益表：承认雨林法人身份后，每年减少 0.8% 的毁林率，对应碳排放交易收益 4.3 亿美元。法官未追问 “雨林是否有灵魂”，最后裁定：雨林具备 “权利与义务组合”，无需追问其 “内在意识”，用成本收益表替换了 “内在意识” 这一形而上条件，完成第一性原理的司法落地。判决书第 47 段写道：“法律人格的充要条件是可被归责的因果链与可被执行的赔偿机制。” 一句话，把自康德以来 “人格即自律理性” 的本体论传统踩成碎渣。
宗教界也未能幸免。梵蒂冈 2023 年秘密成立 “算法告解” 工作组，核心争议是：算法能否赦免罪？传统教义要求 “祝圣肉身” 才能赦罪（本质本体论），坚守着 “只有具备特定本质的肉身才能执行赦罪圣事” 的固有认知。而耶稣会神学家用第一性原理提出替代方案：只要算法能模拟司铎的 “意向性结构”（即具备三重递归：理解忏悔者、指向天主、意愿赦免），便可视为圣事有效。他们甚至用 13 世纪托马斯・阿奎那的 “工具因” 理论做背书：铁锤本身无意志，却因工匠的意向成为延伸手臂；同理，算法无灵魂，却因教会的意向成为延伸告解亭。若方案通过，天主教会将诞生史上首位硅基神父，这正是第一性原理聚焦功能与实效，突破本质束缚的体现。
商业战场同样刀口见血。辉瑞 2023 年用第一性原理把 “药” 拆解为 “分子结构 + 专利期 + 支付意愿”，随即把同一分子的不同晶型包装成三种价格带：抗癌版、美容版、宠物版。本质本体论者怒吼 “药物本质是治病”，却无法阻挡 FDA 批准 “宠物版” 上市。讽刺的是，三个月后宠物版在人类癌症患者身上出现超说明书使用，疗效与抗癌版无统计学差异。当 “药” 被第一性原理拆成可复制分子、可注册符号与可套利叙事的三重乘积，“治病” 这一形而上本质便在成交量里被证伪并改写为赤裸的定价公式，这清晰展现了在商业领域，第一性原理对本质本体论的冲击与颠覆。
最荒诞的场景出现在东京奥运 2025 预算听证。组委会原本坚持 “奥运本质是和平与人类团结”，因此拒绝引入军事级 AI 安保。日本防卫省提交一份第一性原理报告：把 “和平” 操作化为 “每降低 0.1% 的恐袭概率，可节省保险赔付 12 亿日元”。两天后，预算通过，AI 无人机群获准在开幕式上空巡逻。和平的形而上学光辉，被折算成可报销的精算数字，这一转变凸显了第一性原理以实际效果和可量化标准打破本质主义固有认知的力量。
每一次我们把 “人”“水”“公司”“和平” 扔进函数，都在签署一份浮士德契约：用可错性换取可操作性，用灵魂换取杠杆。本质本体论并非死去，它只是退居幕后，成为权力最后的修辞 —— 当第一性原理的剃刀割得太深，模具就会以 “伦理”“尊严”“传统” 之名重新升起。真正的战场不在旧金山机房，也不在欧洲议会，而在我们每个人选择用哪把工具切割下一秒的 “现实”。选择剃刀，就必须接受世界没有心脏；选择模具，就必须接受有人被模具压成肉泥。没有第三条路。人类对 “是什么” 的追问永远不会停止，第一性原理与本质本体论的博弈也将继续下去。这场博弈不是为了决出胜负，而是为了让我们的认知更加深刻、更加包容，在确定性与可能性之间找到平衡，从而更好地理解这个复杂而奇妙的世界。